孤鸿影灭

修身要历风渡川

【风云黑道AU】绿戈 03

03

 

实际上赟哥讲完电话,才晓得具体要上哪儿去。

我以为还是上次见大老板那个地方,但是赟哥报了个我没听过的地名,见那阿宝只是向赟哥多问了两句方位,随后都不犹疑,直接发动上路。

我就留了个心眼。

一路无话。

 

时至午后,暑气将遥远的海岸线的潮热,仿佛都蒸腾到眼前来。

 

 

“先生。”

车甫一停稳,有人来给赟哥开门,颔首,算是行礼了。我也赶紧跳下车去,跟到赟哥背后。

阿宝则是交了钥匙给大老板手底下的人去停车,方才跟了上来。

我抬头方瞧见,这是一处酒店式样的会所,门脸不高不低,带点非同寻常却又不花哨的欧式装饰,然而这左近静立的几个人,倒比周遭陈设更给此地添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派。

一个人去停车了,另一个男人就迎上前来,引我们往里进,路过一个茂盛得有些不合时宜的、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凉台长廊,只听赟哥有一搭没一搭和引路那人说话。

 

“大哥还好?”赟哥只是问。

“回子乔先生的话,大哥挺好,就是今儿早起,说起想您了。”挺拔一个汉子,说出这些话时,几乎算腆着脸。

赟哥嗤出一声笑,“哦。”我在他身后半步,瞧不清他笑的虚实,恐怕又是眼睛弯起来,嘴角笑得凉。

阿宝和我一左一右跟在赟哥后边,阿宝在左侧。我皱了皱眉,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自前面二人搭话起,就没离开过赟哥和那人。

我皱了皱眉,心想这是真不懂规矩吗。

说话间已经走进了会所建筑,内部陈设是别有洞天。暖色灯光自进门处仿佛就隔绝开外间的世物,加之恐怕又有专门吸音的布置,愈发在宁静中显出冷寂堂皇来。

走到走廊之内,“肖征来了吗?”赟哥蓦地开口问。

“征哥比您就早几分钟,大哥说了等您来了再开席的。”那人答道。

我看了一眼阿宝。不见他神色有异。

 

引我们进来那人想是没进席的必要,仅仅到门口,开了门,便站住了。

踏进房间之时,就瞧见征哥后面站的几个人了。阿宝那边神情动作似有变化,想是里面有那么一两个那天打架脸熟的也说不定,我只瞥一眼,就能察觉到征哥那边气氛紧起来了。

偌大一个与其说是包厢,不如说是巨大饭厅的房间,长桌陈设得倒是气派,然而房间里这么几个人,偏偏半点声音都没有。只剩下我们甫一进来的这三个人,皮鞋落在地毯上,有轻微的闷声。

我也就没敢再多打量四周,瞧上首位置空着,定是留给大老板的。低了头,心里只是盼着阿宝那愣头青别再四处瞎看,没得招惹祸事。

 

赟哥不言语,只是径直走到桌边拉开椅子要坐。

“哎,子乔,来这边坐。”

然后我突然听见这把中年人的嗓音,带着些温和笑意,扬声冲这边唤道。

我也不抬头,只是瞧见赟哥去拉椅子的动作停了下。

而后随着赟哥转身,我也就顺势瞥见那一侧房门走出个中年人,由人陪着向上首位置走过去坐了,手势意思是叫赟哥坐过去。

肖征那边几个人,见大老板来了,立刻全都站起身来,恭立了。

 

而我悄悄皱了皱眉。

听过大老板身边人叫赟哥作“子乔先生”,只是这一声由他本人唤出的“子乔”,里面多少有了些熟稔油腻,莫名叫人听得不大舒服。

但我一是不敢乱看,二是第一次陪着赟哥来这种场合,紧张得一颗心七上八下,不及细想。

见赟哥动作一点卡顿都没有,从善如流,只笑了一声说“好哇”。

继而大老板又招呼那肖征也坐近。

我和阿宝也就跟着赟哥走得近了些。

 

“打架啦,前两天?”

大老板招呼人来上菜伺候着,语气温和,像是在处理两个顽皮孩童的口角似的。

除了他们三人,还有一个陪着大老板的青年在他身侧坐了,那青年模样标致,不言不语,只倾了身子给他添菜,其余人包括我和阿宝以及征哥的手下,都在桌后立着,屏息不言。

赟哥听了只是低头笑笑并不说话。

肖征反而也一哂,“可不是么,大哥,挺难看的那天,差点几个弟兄进了局子。”

继而肖征身后几个人,眼刀就往阿宝这边飞来了。

也亏得阿宝能够不动如山。

我们站在赟哥背后,他不发话,当然不动弹。

“那你想怎么的呀?”大老板却是和和气气,只问道,继而又言——“子乔,你给小征赔个不是。”笑呵呵地。

我们站在赟哥背后,见不到表情。

听见他轻飘飘说一句,“征哥,这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地道,这不,我把人给你带来了。”

我心里一沉。

我见赟哥往身后看了看,我和阿宝站得离他其实很近。

“老规矩。”赟哥声音既轻却明晰如刀,我还没来得及看清,就瞧见他一侧身,不知怎么用了力,就往他左后方阿宝的右手腕一抓。

阿宝当是没有防备的,一个不注意就被赟哥大力拽到桌前,几乎是一个踉跄,强自稳住身形,右手却已经被赟哥紧紧死扣了手腕,摁死在桌面上。

“他是我的人,哪只手伤了征哥颜面,征哥看着要。”赟哥说,瞟了对过一眼。

我看阿宝的脸色数变,几乎是震惊地望向了赟哥,似乎是暗地里使了点劲要挣扎,赟哥却不动。

赟哥的功夫底子,我是没有见过的,只晓得是厉害角色——故所以他若使了力气,便不容别人轻易挣脱。

而后征哥身后那几个狗腿子,眼里立时露了凶光,有一个就亮出了匕首来,递到征哥面前。

我看那寒光一闪,吓得一噎,再次努力不让自己坐到地上——我心想这他妈的是要现场剁几根广东仔的手指头下酒吗?

 

然而阿宝却不再挣扎。光由赟哥扣了他手腕在桌,半倾着身子,发了狠似的目光,却是往对面望去了。

我克制一下心神,面上尽量不带出来,也看过去——却见变了脸色的反而是征哥。

他那脸色可说是尤为精彩了,想是没能料到赟哥能当着大老板要他下不来台。

“当着大哥,打杀了人,不怕晦气?”肖征紧咬了牙,冷笑看着端坐的蔡赟,声音不似方才挑衅那样笃定。

“大哥做个见证,我这不是给征哥你赔不是么。来来。”赟哥眉梢一抬,示意着叫肖征去接刀。那声音和语气,虽然几乎是柔和的,但我要是肖征,我得听得当场炸了。

我不太敢去试想阿宝此刻内心感受,眼角一抽。

见那阿宝反而紧咬了牙关。一时一眼冲着蔡赟。居然不吭声气。另一时又眼望了对面几人,似是笃定了,丝毫也不怵。此人也实在可说是不一般了。

——我只能感恩自己,此前从未出去打杀搞事,此刻被赟哥按到案头被人乱剁。

 

“大哥这里吃饭的地方,见了血恐怕不好吧?”肖征脸色虽然难看,语气却松了些,“子——”

那声“乔”硬是没能说出来,因为大老板立刻出言打断——

“哎,哎。”仍旧悦色和颜,大老板的声音与最开始进门之时并无分别,“我这儿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啊,小征。”慢慢地,似乎还带了些笑意,似是挺愿意瞧见这场景似的。

我就眼看着那肖征整个人,僵在了当场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,想今儿这手指头,看来是不得不剁了。

 

我眼瞧着肖征青了脸色,有些发狠似的,接过手下递来的刀。

其实他仍是犹疑的,我能瞧出来。眼目前,这肖征虽是传闻里杀人如麻的人物,然而这可是当着大老板,大老板生性多疑,谁都不晓得他是哪天哪桩事情,是为了考验抑或是敲打手下。

一步行差踏错,都不行。

长桌对过,肖征终于接了刀,真的伸到赟哥摁着阿宝的手指之前时,我几乎都能瞧见他握刀之手的颤抖。

我瞥了一眼阿宝的脸色,心里打突,虽然刀尖并非一寸寸下落,然而对于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我来说,缓慢到不敢再看。我就转开眼。

 

只一秒钟。

我蓦地听见一声阿宝压抑的闷哼,心想卧槽这他妈真剁啊。小腿就有点发抖。

“等等——”

却是赟哥忽地开口了,声音变得冷硬。我再抬眼瞧见那刀尖是刺破了阿宝的手背,却并未及下落就被赟哥抬手硬生生制住。血已经在桌上蔓延开一小滩。

然而下一瞬间赟哥就猛地松开了阿宝的手,似乎还顺势推他往后站了些,阿宝右手滴落血迹但明显伤的不深。而后赟哥站起身来——对方征哥要动手,之前是倾身站着的——赟哥此时是同他面对面站了。

“征哥,我又一想,”赟哥声音温和下来,“这既然是我的人,是我管教不当,”自己伸了自己方才扣了阿宝的左手过去,手指长长,直伸到肖征面前,“自家兄弟不懂事,征哥剁了哪一个手指头都是该的。”

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声线平平。继而看着肖征那脸可说是五光十色了。

侧头看一眼阿宝,阿宝的神色也是相当复杂了。光盯了蔡赟不动。

但是我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察觉了些什么——

这个时候虽说肖征遭了赟哥羞辱,再僵持下去对哪个都不好,他就应该自认倒霉偃旗息鼓算了。

然而整个气氛忽然之间就不对了。

我抬眼望过去的时候,从握着匕首的肖征那张羞愤的脸上,忽地看见了之前面对着阿宝都未曾流露半分的杀气。

我的心里这个时候才真的一沉。心想糟糕,此人手里拿着刀,平日里恐怕嫉妒赟哥在大老板面前得宠日久,早愤恨成了习惯——

——那是实实在在想要杀人的神情。

然而赟哥岿然不动。

我心道不好,想走上前去。

恐怕仅仅半秒之间,只见那刀毫不犹疑,直接冲着赟哥举在半空不避不让的手指——

 

在这一刹那之间,我都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,我只是刚迈出半步想去拽赟哥的功夫,阿宝已经拔枪开保险上膛,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不避不让的赟哥撞开——而那枪口,直接冲着向赟哥砍杀而来的匕首挡将过去,撞击的力道之劲,明明一冷一热两样兵器,却交错出冷硬的金戈之声,我听得都能想见,那肖征恐怕虎口都要震麻。

下一秒钟匕首因主人见枪本就松了的手而弹落在桌,半秒之内,征哥那面几个人纷纷拔枪对准了我们几人。

阿宝的枪牢牢指着肖征。赟哥站在他旁边,手垂下去,似是冷笑。

那面忽然传来一声筷子掉落撞击瓷盘碗沿之声——想是大老板身侧那青年,见了这场面,心中发慌,握不住手中物事也是有的。

而肖征被阿宝这么个小弟拿枪指着,脸色自然是无比难看,冲着赟哥的眼神,是已将他恨毒了。

而我,我心想这他妈真是玩命啊,对着对面黑洞洞的枪口咽了咽口水,感觉自己非常地无辜。

 

 

却是长桌尽头一声温言,“子乔,你这就胡闹了是不是?”

赟哥垂眼,却是转过脸去对着大老板,立时道——“大哥,我们做错了。”

他一垂眼,竟然有些慈眉善目的顺从标致,所有的桀骜,收敛成叫大老板心悦诚服的忍耐来。那声音里却是仍然有不驯,但仿佛就正是因了这一丁点子不驯,叫大老板眼底笑意更浓。

我看了半日,忽然明白些关窍,忍不住望了一眼那仍然被阿宝的枪指着的肖征——心想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,偏偏还脑子太笨,对着赟哥都居然敢动杀心,实在死有余辜。

“枪都放下,好端端的吃着饭,拿枪指来指去的。”大老板却终于厉了些声。是对着肖征那一群人的。

肖征铁青着脸色,赶紧叫人放下枪。

这边阿宝看他们垂了枪口,也就放了枪,收了回去。

“都坐下,吃饭。”

这一句话说的平静如水。

那肖征垂了脸,僵硬地坐回凳子。

我看了,心想赟哥今儿这样以儆效尤,是把肖征的脸,丢到地上踩,再吐上两口唾沫。

 

桌上四人,此刻仍拿起筷子,去夹菜。仿佛方才无事发生。

唯有桌中浅色桌巾上,仍留有血迹。

 

“你啊,太躁了。”大老板忽地对着赟哥开口。

赟哥不置可否,只是做出无奈样子,低头失笑,“是了,大哥。”

大老板又看向肖征,“倒是你,小征,今天是子乔不懂事,你当哥哥,怎可真的对弟弟动手?”

肖征的脸色这次彻底青白了,立时道,“大哥,是我做错了,我向子乔赔罪。”

大老板却看都不看他,“兄弟之间,为了几个手底下的人,要是伤了感情,那是不值得。”温和又冰凉的声音,落在席间众人耳里。

片刻。

他们又简单说了两句,大老板却一眼冲着我们望过来。

我当然不敢对视,他的眼神却很快地掠过去了——

“你倒是忠心,叫什么名字?”

问的阿宝。

阿宝就言简意赅地低头应答。

我心内惊诧,居然一句都不说他敢拿枪指着肖征的事,可见大老板心内赟哥位置是要比姓肖的高得不知多少了。

 

 

 

 

好容易饭毕,我们几个被遣退,大老板留了肖征和赟哥说话,大概就是之前电话里说的大事了——而后仿佛大老板手底下做事的人,都晓得方才事件了似的,肖征的小弟跟我和阿宝,从两道不同门被人引了出去,我们在另有一处静室等待,方才侍候和为大老板布菜的那位标致青年,不言不语看了我们一眼,从大老板出来那道房门,退了出去,再没见到。

那间房间门口守着俩人,我和阿宝坐在房内的两个沙发上,面面相觑。

我料想能叫我们在外间等,估计大老板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。

 

半晌,我看见阿宝手背还在汩汩流血,不晓得是不是划破什么紧要地方。

我就抽搐了下嘴角,指了指他手背,“哎,哥们,你在流血。”

阿宝看了一眼,皱了皱眉,“哦。”

门边有脚步声,我抬头,看有个漂亮姑娘端进来热茶,遂不打算再管他,接了茶,赶紧喝一口。

方才看了半天的戏,正好口渴。

却忽然听见阿宝在对面道——

 

“你们这些人,都是神经病吧?”

一口广普,毫不避讳地脱口而出。

我吸溜着喝到一半差点被那口热茶烫死或者呛死。

旁边站着的那俩和端着茶的小姑娘,脸色都很怪异地冲我们望过来。

“咳咳……哎,怎么说话呢你小子?……阿宝,咳,我说宝哥,咱能不能先不说这个?”我算是服服气气地放下茶杯,心想赶紧找个茬打岔吧,转头看着那个漂亮姑娘,堆上一副笑脸——“姐姐,你们这儿有没有绷带包扎的什么的,我兄弟受点轻伤。”

指了指阿宝还在流血的手背。

“哦哦,有的,有的。”姑娘道,就转身出去。

 

我这才发觉刚才被那口热茶烫得不轻,嘴皮子发痛。

 

 

 

tbc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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